布魯諾.拉圖的巴斯德 - 台灣科技與社會研究學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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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拉圖(Bruno Latour)又是誰? ... 在台灣社會中,對於「行動者網絡理論」或「轉譯社會學」(或譯「轉變社會學」,sociologie de la traduction) ... 跳至主要內容 2017-05-24 台灣科技與社會研究學會 發佈留言 文:陳宗文(政治大學社會學系副教授) 巴斯德(LouisPasteur)何許人也? 在法國社會中,幾乎無人不知巴斯德這位民族英雄等級的科學家,書店圖書館裡有一大堆他的傳記,他的事蹟是兒童讀物的熱門主題,他的名字被用來為法國大小城鎮的街道廣場命名。

如果在googlemap裡搜尋ruePasteur、avenuePasteur、BoulevardPasteur或PlacePasteur,會出來一大串結果,甚至在加拿大魁北克、過往為法國殖民地的一些非洲國家,也到處都可以見到巴斯德這個名詞。

「巴斯德」一詞已經成為法國文化中,代表著現代安全社會的象徵。

而位於巴黎15區的巴斯德研究院,也成為見證巴斯德傳奇的所在。

這樣一位人物,確實是值得拿來作為科技與社會研究的對象。

作者拉圖(BrunoLatour)又是誰? 作者拉圖是哲學家、社會學家,或者就他自己的論點來看,也可以說他什麼家也都不是。

雖一般人也許不認識他,但拉圖這個名字已經是科技與社會研究(STS)領域的響亮名號,在台灣STS社群內也相當為人熟知。

他在里爾(Lille)大學取得哲學博士學位,經過在非洲和北美的多年田野經歷(這對哲學家而言是相當罕見的經歷),於1982年起任職於巴黎高等礦冶學院的創新社會學研究中心(CSI)。

在CSI他與同僚發展並奠定「行動者網絡理論」(Actor-networkTheory)的基礎。

在2005年底從CSI轉至巴黎政治大學(SciencesPo.)的組織社會學研究中心(CSO),並2013年起擔任巴黎政治大學媒體實驗室(Medialab)的負責人。

從他的簡短經歷中,可以看出他自己就是一位擅長運用支點來傳播理念的學者。

於是,當拉圖遇上巴斯德,就產生了這本有趣的書。

巴斯德的實驗室:細菌的戰爭與和平。

圖片來源:博客來網路書店 行動者網絡理論 透過拉圖持續的筆耕,分析各種不同領域中的建構現象,他的行動者網絡理論已成為STS領域的顯學。

但在台灣除了少數翻譯文章或二手介紹,迄今只有一本拉圖完整書作的翻譯,是2012年群學出版的《我們從未現代過》(Nousn’avonsjamaisétémodernes)。

拉圖早期出名的著作是以英文出版的《實驗室生活》(Laboratorylife)和《行動中的科學》(Scienceinaction)等作品。

而第一本完整的法文著作,是1984年的《微生物:戰爭與和平》,也就是各位手上這本《巴斯德的實驗室》的初版。

此書是拉圖重要的著作之一,其中有一部分後來也曾獨立發表,並且已經在台灣翻譯收錄在群學出版的「科技渴望」系列專書之中,成為台灣STS學界的經典文本。

這篇經典文章的標題是〈給我一個實驗室,我將舉起全世界〉,這段文字不僅是STS名言,並且也在許多本土STS研究裡面被廣泛使用,作為描繪某種特定科技現象的基本句型,例如「給我A,我將B起C」。

在台灣社會中,對於「行動者網絡理論」或「轉譯社會學」(或譯「轉變社會學」,sociologiedelatraduction)的認識,長久以來多只靠這一篇文本,甚少有其他中文譯文本可以參酌,實在是很大的缺憾。

拉圖的《我們從未現代過》一書主要是基於行動者網絡理論的立場,用來與社會學主流的「現代」與「後現代」重要文獻進行對話。

由於該書是以法文寫作,原初設想應是偏重以法語世界的讀者為對象,如果欠缺法國思想文化的相關知識背景,這本書閱讀起來並不容易。

以活生生的巴斯德作為主題,相對來講就比較容易為讀者接受。

此次《巴斯德的實驗室》可以翻譯成中文出版,是相當值得慶賀的事。

但讀者不能高興得太早。

人們會在這部著作裡面發現,拉圖絲毫不以巴斯德的生平為主軸,反而以一個時代,以一群人(甚至不只是人),來重新讓人認識「巴斯德」的現象。

拉圖透過用托爾斯泰的名著《戰爭與和平》來對照,如同《戰爭與和平》一書不談論拿破崙的英雄事蹟,這部著作也不在談英雄巴斯德。

拉圖談的是在科學戰場中的、在戰亂中的人物、無名小卒,甚至是細菌病毒,是因為他們才有微生物學歷史戰役中的戰爭與和平。

理解巴斯德的幾種方式 前述的說明可能還是很模糊。

希望透過接下來介紹幾種認識巴斯德的方式,讓讀者可以更進一步瞭解這本書的特殊之處。

理解巴斯德的第一種方式,就是把他作為一位十九世紀法國代表性的科學家,以他的生平事蹟作為現代社會進步的象徵。

現代科學是重要科學家的貢獻所致,由於巴斯德是科學家的典範,理解巴斯德就等於理解人類文明如何經由少數科學偉人的貢獻,而得以從十九世紀進入到二十世紀科學昌明的時代。

這是傳統上認識巴斯德的方式,標準手法就是讓巴斯德成為一位英雄。

過往關於巴斯德有許多的英雄傳奇版本,其中尤其是他操作鵝頸瓶的實驗特別令人津津樂道。

巴斯德主張的「細菌說」,透過將肉汁裝在鵝頸瓶中進行公開的實驗,在現場觀眾、記者與官員的見證下,完勝當時主流的「內源說」。

似乎是透過他一個人完成的這場實驗,就奠定了現代細菌學說的基礎。

第二種理解巴斯德的方式,也是認識科技與社會之間的關係的一種方式。

科學技術的發展是一種精神表現,是必須跨過許多的障礙。

巴斯德的精神就是科學理性的精神,代表著科學的進步。

他的成就是現代科學發展的必然路徑,巴斯德其實正好擔綱連結傳統生物學和現代生物學的這一棒。

這類的主張並不少見。

巴斯德的科學精神使得人類文明得以跨越各種非理性的障礙,進入到科學時代。

將人類精神狀態區隔出時代分野的階段論是這類主張的典型。

階段論不僅用來解釋科學發展,也在經濟、社會發展方面,甚至在社會學自身源頭的理解上面,扮演相當重要的角色(例如孔德的三階段論)。

因此,當人們進入到科學時代,科學可以超越社會以及其他的外部因素,成為一個高貴神聖的領域。

第三種認識巴斯德的方式,就是忘掉巴斯德這個人,而只是把巴斯德當成是一個名詞。

在談巴斯德的科學工作之前,我們不要預設巴斯德會有怎樣大的成就。

而且,不管誰是巴斯德,若只有他一個人,也實現不了科學成就。

這就是本書的基調。

拉圖並不認同前面兩種認識巴斯德的方式。

對拉圖而言,與其稱「巴斯德」,不如稱之「巴斯德派」,並且這樣一群行動者是不斷透過結盟而擴展開來,斷不是巴斯德一個人的獨立貢獻。

這也是本書題名「戰爭與和平」之源由,是以托爾斯泰同名的鉅著來指稱英雄之不足,而有賴更多不同的人物,甚至那些默默無聞者,才有戰爭與和平的「偉大」故事。

從細菌到巴斯德的實驗室 基本上,拉圖是先在英美世界取得成功,再回到法國建立起他的地位。

他幾本重要的著作,像是前述的《實驗室生活》、《行動中的科學等》,都是先以英文著作出版,再由他人翻譯成法文,回到法國出版。

但巴斯德這本書卻是先以法文出版,再由他人翻成英文(英文標題是ThePasteurizationofFrance)。

所以,拉圖著作這本書顯然有不同的對話對象。

另外,本書1984年初版的書名是《微生物:戰爭與和平》(LesMicrobes:guerreetpaix),但在2001年的新版改為《巴斯德:微生物的戰爭與和平》。

會有此變化主要還是在回應這其間十多年間對本書的批評,尤其如KarinKnorr-Cetina指出的,本書雖以把細菌微生物當成重要的行動者,卻未曾討論微生物到底是什麼。

如果把巴斯德,特別是加上引號的「巴斯德」作為標題,可能比起「微生物」作為標題還來得有意義。

而且相較於「微生物」,以「巴斯德」之名理當更能引起一般讀者的興趣。

雖然拉圖希望讀者以不同的世界觀來看待他在書中處理的主題,但是對於本地的讀者而言,由於不像一般法國人有著關於巴斯德的背景知識,反而更不容易理解拉圖到底在談些什麼,這樣談又有何意義。

雖然書名是巴斯德,但如果讀者事先不太認識巴斯德,讀完之後還是不知道誰是巴斯德。

另外,若是讀者欠缺科技與社會或科學史的知識背景,也不容易掌握到這本書的價值。

為此,這裡要向讀者推薦一部法國電視台France2籌製的單集電視影片,是2011年由AlainBrunard導演的Pasteur。

影片不同於過往對巴斯德的英雄崇拜式觀點,雖然還是有描寫巴斯德個人特質的元素,但已不再忽略當時各路不同行動者的在場,以及如何形成「巴斯德們」的歷程。

咸信此影片的拍攝多少也受到拉圖著作的影響,對於建立相關背景知識略有幫助。

拉圖在「巴斯德」這部著作中有明顯的意圖,就是利用巴斯德的事蹟來驗證行動者網絡理論。

這是拉圖對巴斯德的轉譯。

故此,書中的一些關鍵詞,像是非人行動者、網絡、聯盟或同盟等,不僅非常不同於過往人們熟知的巴斯德故事,也與傳統理解科技發展過程的用法很不一樣。

這部書的結構也相當有趣。

拉圖是分三章來討論巴斯德的「戰爭與和平」,並在講完故事之後,用抽象方式,以一種維根斯坦式的風格來主張故事中的理論意涵。

書的結構因此分成兩部份:主題故事的部份和一個「後附的」(suivi)理論部份。

後附部分的核心主張概念是不可化約論,分別以「力量」、「社會─邏輯」(socio-logie)、「人類─邏輯」(anthropo-logie)和「科學」主題分四大段來討論圍繞在巴斯德案例中的現象。

不過,英文翻譯把這書的結構命名為第一部分和第二部分(即此譯本的「上篇」、「下篇」),似有更對等的看待兩部分的意味。

行動者網絡理論相當重視案例的資料。

拉圖這個研究是以科學文獻為基礎,有別於更早之前的《實驗室生活》這本書。

在該書中,拉圖發揮民族誌的長處,從參與觀察中建立起實驗室裏面的各種同盟關係。

但巴斯德已經是作古的人物,這份研究的分析進路只能從文獻來進行。

細心的讀者會發現,對照巴斯德的生存年代(1822-1895),本書所採用的研究資料是在1870年到1914年之間,是巴斯德四十八歲以後,一直到他過世之後的二十年間。

一方面,我們可以說以巴斯德為標題的這份研究,在資料處理上似乎是有偏誤的,並沒有與巴斯德的生平對準;但另一方面,我們也可以說這正是行動者網絡理論在處理議題對象上的偏好:透過更多於主題的資料,更少於個人屬性的關照,使得建構科學的歷程可以被看到,也因此驗證了行動中的科學其實是無異於其他的集體行動,特別是具有政治性而且是屬性混亂的活動。

「巴斯德」不是一個人,細菌卻是行動者 這本書論述結構也多有讓人不解。

通常人們在閱讀故事的時候,會企圖尋找故事敘述中的時空座標,透過在心中建立起來的座標來掌握整個故事的發展脈絡,這是一種令人心安的講故事的方式。

但是拉圖在這本書中卻不是用這樣的方式來講論巴斯德。

他放棄了固有的敘述框架,而進入到許多過往人們認為微不足道的細節裡面,而這些細節卻是連結「巴斯德」與其他行動者,使得同盟可以發生的關鍵。

即使巴斯德這個人已經不在世上,但「巴斯德」依舊在發生效果,從巴黎到遠東和非洲。

顯見拉圖的策略並不是巴斯德這個人,而是以他的細菌戰場為中心的行動者聯盟。

因此,「巴斯德」不是一個人,這個詞代表一群行動者,甚至是一個支點,用以撐起整個細菌論所維繫的世界。

用這種方式來理解巴斯德現象,就更能清楚掌握所謂「巴斯德化」(法文動詞pasteuriser,或英文名詞之pasteurization)的意義。

拉圖透過巴斯德的實驗室來主張科學是網絡的結果。

拉圖從文獻中重建巴斯德派的擴散軌跡。

這軌跡並不是一條直線,而是看到不同類型的行動者在可能不同的時間點,以不同的旨趣考量而投入到巴斯德陣營,形成向外擴張卻向內聚合的行動者網絡。

雖稱之網絡,但行動者卻未必有直接的、點對點的連結,只要是參與同盟就可以說是加入到行動者網絡。

因此,行動者網絡的形式是聯盟(alliance)或組合(assemblage),而不是連結(link或tie)。

行動者是考量細菌說解釋如何可以滿足個自的需要,也就是符合各自的旨趣或利益,因此成為巴斯德派同盟的一份子,也可以說是透過旨趣的連結,而不是屬性或互動的連結。

這是行動者網絡理論不同於一般社會網絡之處。

在同盟中,除了人以外,細菌也很重要。

細菌必須要在關鍵的時刻出現,並且有所作為,使他的存在發生效果。

也才能夠「把新行動者(微生物)和舊行動者(疾病)連結起來」(頁170)。

換句話說,細菌也是同盟的一份子。

另外還有「蚯蚓!又要考慮另一位出乎意料的新行動者了」(頁174),像這樣的描述是拉圖分析中常有的風格。

細菌微生物和蚯蚓,甚至是疾病,都是行動者網絡理論中的「非人行動者」。

非人行動者的設定,使行動者網絡理論打破科學與社會的二分,沒有所謂科學與社會的界線,科學是行動者網絡的結果,社會也是一樣。

這也是拉圖所說的對稱性在行動者網絡理論中不通的原因。

最後,拉圖主張的轉譯社會學,所對抗的就是涂爾幹式的社會學傳統。

涂爾幹的社會學提供一種社會實體的世界觀,讓社會事實成為解釋眾多現象的原因,社會於是先於個人而存在。

拉圖2005年轉到巴黎政治大學任職的一個原因,除了著眼巴黎政治大學的資源,另就是該校有著豐富的塔德(GabrielTarde)手稿館藏。

塔德是19世紀末與涂爾幹相對的學者,主張個人先於社會,人與人的模仿即是社會。

拉圖把行動者網絡理論與塔德的學說連結起來,視後者為根源。

透過理論的認祖歸宗,拉圖因此主張傳統社會學是把問題丟給抽象的、摸不著的「社會」,是一種化約主義。

行動者網絡理論卻是著眼於細節,可以去捕捉「行動」中真實的力量運作。

於是,在本書的下篇中,拉圖才會主張社會的(socio-)、人的(anthropo-)以及科學都是在行動中的知識或邏輯(-logy),也沒有一體適用的社會學(sociology)、人類學(anthropology)或化約的科學。

故此,整個行動者網絡是反對化約主義的。

這部份的討論可以參考《巴斯德的實驗室》初版二十年之後,在2005年拉圖所寫的《再組社會》(Reassemblingthesocial)一書。

這部書是拉圖最早的著作之一,透過這本書的翻譯,能夠還原拉圖持續到今天還在徵召同盟的理念,且不論關於行動者網絡理論、轉譯社會學或甚至科技與社會中的持續爭論議題,都可以作為一種較早期文獻的補充,非常值得一讀。

本文為群學出版社《巴斯德的實驗室:細菌的戰爭與和平》一書之導讀,非常感謝群學出版社及陳宗文。

延伸閱讀: 群學出版社所出版的拉圖相關著作: 我們從未現代過出版日期:2012/10/5 巴斯德的實驗室:細菌的戰爭與和平出版日期:2016/6/13 激情的經濟學:我們從未理性過?塔德人類學的經濟解讀出版日期:2017/5/7 PostViews: 2,357 文章導覽 ←什麼是公民科學?莞‧歐亭格(GwenOttinger)的「公民科學實踐方案工作坊」「GazingProcess」,是不是STS式樣的科學哲學?→ 熱門文章與頁面2022議程2022年會年會2022報名及交通2022論文上傳重要:2022年會延期通知2022錄取論文 最新文章 2022年「碩、博士論文獎」得獎公告 【活動】性別化創新在臺灣:政策推動與教研案例 重要:2022年會延期通知 2022.5.14開去國家鐵道博物館!【STSx鐵博籌備處】對談!! 「SICSS2022資訊化社會科學夏季工作坊」報名即將截止! 【活動】2022年調查研究方法研討會 【活動】WHO、臺灣生物政治民族主義的全球連結與例外治理 最新回應文章分類 文章(73) 最新消息(67) 未分類(8) 熱門關鍵字RCA STS STS大家講看麥 人文社會 人類學 傳統醫學 八仙樂園塵爆事件 公民參與 公民科學 哲學 工作坊 工程教育 成功大學 技術 日本 歷史 物質文化 生產 研究中心 碩博士論文獎 社會參與 社會學 社會研究 社會脈絡 福島核災 科學 科學史 科學哲學 科學實作 科學教育 科學知識 科學研究 科學素養 科技、醫療與社會 科技災難 科技與社會 行動者網絡理論 跨領域 通識教育 通識課程 醫學 醫學史 醫病關係 醫療史 高等教育 適用電子郵件訂閱網站 輸入你的電子郵件地址訂閱網站的新文章,使用電子郵件接收新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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