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良懋書評：陳冠中的《盛世——中國，2013》

香港知名文化人陳冠中，2000年移居北京生活，轉眼十年。

最近他在香港和台灣出版新書《盛世——中國，2013》，封面寫明「陳冠中小說」，有人認為書中所寫 ... 何良懋書評：陳冠中的《盛世——中國，2013》 香港知名文化人陳冠中，2000年移居北京生活，轉眼十年。

最近他在香港和台灣出版新書《盛世——中國，2013》，封面寫明「陳冠中小說」，有人認為書中所寫的並不完全虛構，指這書以小說的載體，勾勒當前中國社會的焦慮心態。

2010.02.26 c022610vh 這本小說的梗概是：長期定居北京的台灣作家老陳，買了樓房，生活安穩無憂，心情極好，感覺到「有一種幸福感」，中國不折騰了。

每天過著好日子，他覺得「眼前的中國很棒」。

老陳說：「不要以為我是在盲目吹捧中國，我知道中國問題還很多，但你想想，以美國為禍首的發達資本主義國家自我摧殘，2008年金融海嘯後，稍有起色才沒幾年，又再度陷入滯脹期，禍延全球，無一倖免，至今未能爬出谷底，唯中國能獨善其身……不僅改寫了國際經濟的遊戲規則，簡直是改寫了西方經濟學，更重要的是社會沒有動亂，反而更和諧。

真不由你不服氣，太了不起了。

」為甚麼會寫起《盛世》？據陳冠中透露：「早於2000年到北京時就想寫篇關於中國的小說，但想了幾個題材之後發現自己寫不下去，畢竟自己的童年、青少年都不在內地，缺乏一種底氣，也找不到好的題材。

直到2008年，從汶川大地震到北京奧運會，那個時候我才找到一個小說的架構。

所以一過2008年我就開始動筆寫，不到半年就寫完了，中間還停頓、修改了幾次。

」換言之，2008年是個轉捩點，加上其後的國際金融海嘯，中國表現獲另眼相看，就促成他下筆寫小說的新動力。

在書中，作家老陳說道，他平日愛交往的三類人就是：他家的清潔阿姨、流行媒體的記者，以及出版社的編輯。

作者借著書中角色例如方草地試圖到處尋找證據，以證明中國進入冰火期之前那28天發生的事情真相。

陳冠中指西方金融海嘯發生後，中國大陸僅以身免，從此進入國家發展的新世紀。

到了2013年，世界經濟進入冰火期，中國盛世開始。

他在小說中借北京《讀書》雜誌創辦元老之一莊子仲之口，說出在2013年中國的「十項國策」：一黨領導的民主專政；穩定第一的依法治國；執政為民的威權政府；國家調控的市場經濟；央企主導的公平競爭；中國特色的科學發展；以我為主的和諧外交；單民族主權的多族群共和；後西方後普世的主體思想；中華文明舉世無雙的民族復興。

當中國盛世來臨時，每個人都受惠於「十大國策」，人人都把幸福寫在臉上。

陳冠中說過，「今天中國的現實其實比小說更魔幻」。

書中內容倒非完全杜撰，敘述方式是報告文學式寫實手法加上小說情節鋪排法，虛實交錯。

例如書中頁161至162講述中國的家庭教會：「若把家庭教會和三自教會加在一起，2008年信徒的數字是五千萬，現在，高生產（書中一角色名字）心裏泛起一個數字：一億五千萬！其中大多數是這兩年之間增加的：所謂地下的家庭教會又佔八成以上。

解放以來，全國除工農階級外，沒有任何單一族群佔人口這麼大的比例。

」本書經常觸及記憶與遺忘的母題（motif），由不同角色的互動，串出歷史真實與個人生活之間的矛盾。

例如頁113至114，通過老陳的朋友小董之口說：「中國人的心態幾年就蛻變一次，九二年南巡是一變，九四年宏觀調控是一變，九七年香港回歸是一變，千禧年加入WTO是一變，零三年非典後是一變，零八年搶奧運火炬和奧運舉辦又是一變，這兩年又是一大變。

……十幾億人都說自己很快樂，你說中國人是不是有毛病？有這麼快樂嗎？」跟著，小董慨嘆道：「現在不記得才是正常人，像我們記得的反而是不正常了。

」對照作者在書中第一部第二節結尾處，所寫出老陳一段自述，可看到歷史之於當代中國公共知識分子，似乎更像一種「原罪」。

老陳說，這幾年對2008年以前的中國事情失去興趣，只想寫一個中國當前盛世的故事，「我不想談舊事，連看都不想看，甚麼國共鬥爭，甚麼土改、鎮反、三反五反、反右、解放軍入藏、大躍進餓死三千萬人、四清、文革、八三嚴打、八九六四、九九鎮壓法輪功等等，連材料我都不想看。

很多東西，我願意忘記，我認為忘記後，我想寫的新題材和新靈感才會出現。

……我不認為新一代的小說讀者還想看過去六十多年的傷痕瘡疤。

我真的只想寫當前的新人新事，寫新的中國人盛世。

」（頁83）問題是這種反主流、反正統的「歷史漂白說」，會不會只是個人主觀願望，不可能出現於現實中？企圖遺忘，是因為現實中沒能力改變甚麼；選擇「失憶」，倒不表示歷史會自動消失。

守住記憶，是出於個人心靈安全感所需，從反芻記憶片段尋找生存意義。

但當然，作者在這裏怕不純粹是小說家言，箇中言志成分彰彰在目，好像頁137就有幾句警語：理論上在西方，政府權力是人民給的，而在中國，人民的自由是政府給的。

這實在是十分精闢的總結，足以撕破今天新威權主義的道德外衣！原籍寧波的陳冠中，生於上海，4歲到香港，曾居住台北6年，後長居香港，近十年移居北京。

身為城市浪人，他長期遊走大江南北，愛以跨地生活的經驗思考今天中國人的身分位置。

30年前他創辦過香港《號外》雜誌，在90年代中出任北京《讀書》雜誌海外出版人。

何良懋今天就介紹以上陳冠中的《盛世》，希望給自覺活在盛世的人一帖清涼劑，反思目前生活的價值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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